从另一个角度看职业教育——华东师范大学石教授专访

去年，召开了全国职业教育工作会议，印发了《关于促进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建议》；在今年的***上，许多代表和委员就发展职业教育提出了建议，这已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。如何重新认识职业教育，发展职业教育，缓解教育焦虑？解放日报记者采访了华东师范大学终身教授施。他坚信，对职业教育的偏见将被打破。

施卫平

华东师范大学终身教授，华东师范大学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研究所名誉所长，中国第一位职业技术教育博士生导师。曾任亚洲职业教育协会会长、中国职业技术教育协会学术委员会副主席兼主任、国家宏观教育政策研究院首席专家。

“自1985年以来，“将军职位转移”一直在继续。”

解放周末：中国九年义务教育结束后，每个学生都将迎来“普通职业分流”。在许多家长看来，如果他们的孩子高考不及格，进入职业学校，他们将没有未来，因此他们非常焦虑。在某种程度上，“一般职业转移”是教育焦虑的来源。那么，追根究底，“将军岗分流”政策最初是如何制定的呢？

施：“一般职业分流”是我国既定的教育方针。

1984年我考入华东师范大学攻读硕士学位。1985年，国家开始酝酿中等教育结构改革，并进行了全面调查。当时的背景是“***”期间，中国的技工学校和中专学校关闭，只有普通高中还在招生。虽然“***”后恢复了部分技校和中专，但高中阶段仍以普通高中为主，约占85%。改革开放后，经济发展步伐加快，各行各业对应用型人才的需求也开始增加，但普通高中毕业生无法满足这些需求。另一方面，这么多学生上普通高中只有一条出路。如果他们不能进入大学并且没有一定的技能，他们怎么能找到工作？

针对这些情况，有关领导和教育专家对国外职业教育进行了考察。德国职业教育的成功引起了我们的关注。在相当于中国高中阶段，德国“普通职业分流”的比例约为3:7，即70%的学生进入职业学校，只有30%的学生进入普通高中。当时有人提出以德国为参照来确定中国“一般性工作分流”的比例。

解放周末：总税率最终是如何确定的？

施：华东师范大学团队在研究的基础上进行了很多论证，最后得出结论，根据不同地区的经济状况，一般就业率应该是不同的。在经济发达地区，产业集中度高，人才需求大，职业教育的比重应该更大；相反，在那些就业机会有限的欠发达地区，普通高中的比例可能更高。因此，一般就业率的理想状态是5:5，但根据各地区的实际情况，可以是4:6或6:4。

1985年5月27日，中共中央发布了《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》，提出调整中等教育结构，普通职业教育的比重应大致相同。同时，提出要大力发展职业技术教育。在确定了“一般职业转移”后，它成为一项既定的教育政策，自1985年以来一直在继续。

“超过75%的中等职业学校毕业生继续学习”

解放周末：目前，上海初中毕业生的“一般职业分流”比例是多少？

施：长期以来，上海的总岗比基本保持在6:4，即60%的学生进入普通高中，40%的学生进入中等职业学校。

解放周末：中职学生毕业后的去向如何？

施：一开始，职校学生进修的途径不多。中专、职业高中和技校的学生（统称“三校生”，一般指接受中等职业教育的学生）大多在毕业后选择就业；后来，随着“三中生”高考的临近，一些成绩好的中职生可以选择继续高考。如果他们做得好，个别学生可以进入本科，更多的学生进入高职院校（高职院校）继续深造；后来，上海率先通过培训实施了“五年一贯制”。中等职业学校和高职院校实行合作招生。三年制中等职业学校加上两年制高等职业学校，相当一部分学生走上了“五年一贯制”的道路；其次是中等职业教育与应用型本科教育的联系（即中等职业教育与应用型本科教育的联系，中等职业教育学生毕业后可以通过转学考试升入本科），即“3+4”，3年中等职业教育加4年本科。另一部分学生在高考后直接进入7年制中学。

因此，事实上，中等职业学校的学生毕业后并不像以前那样去工作，但75%以上的学生选择毕业后继续学业，基本上可以取得学业成功。

解放周末：换句话说，40%的学生在高中入学考试后进入职业学校，其中每4名学生中有3名继续进入高职院校或应用型本科学习。

石：是的。在长江三角洲、珠江三角洲等经济发达地区，中等职业学校学生毕业后直接进入高等教育的比例超过75%，有的省份甚至达到85%以上。过去，中等职业学校以就业为主，继续教育为辅；现在情况正好相反。中等职业学校毕业生基本上以升学为主，就业为辅。

“职业教育高考不能照搬普通高考模式”

解放周末：为什么大多数中职毕业生选择继续学业？

石：有两个原因。首先，中等职业学校毕业后，就业岗位数量相对有限，因此许多学生希望在读完高职院校后就业，这样可以更容易就业，获得更高质量的就业。第二，高职毕业生更受企业青睐。

如今，一些流水线工作逐渐被工业机器人取代，工厂不再需要很多工人；通过数字化管理，工厂不需要很多管理人员。因此，在技术人才中，“灰领”人才的需求日益突出。所谓的灰领人才既不是白领也不是蓝领，主要包括技术人员和工程师。工厂原有的人才结构是一个金字塔，有一名工程师、两三名技术人员和几十名工人；在当今先进企业中，人才结构呈现两头小、中间大的橄榄形，这是未来就业的新趋势。因此，高职毕业生作为灰领人才的主力军，在就业市场上具有较大优势。

解放周末：这是否意味着高等职业教育将成为职业教育发展的“亮点”？

石：是的。除高职院校外，高职教育还包括高职本科课程。它的招生对象主要是中职毕业生。稳步发展职业本科教育，让更多中职毕业生接受高质量的职业本科教育，形成中职教育与高等教育融合的培养模式。这是下一步职业教育的重点。我们的目标是形成未来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并举的模式。

解放周末：在刚刚召开的***上，许多代表和委员建议加快制定和实施全国统一的“职业教育高考”制度。所谓的“职业教育高考”与普通高考有什么区别？

施：职业教育高考是指职业教育专业的高考。现在，中等职业学校毕业生要想进入高等教育，大多只能通过“三校生”考试、高校自主招生等，但这些考试与普通高考类似，学生的职业技能水平没有得到充分体现。职业教育高考的总体内容包括“文化素养+职业技能”，具体考试方案仍在设计中。

职业教育高考是一项极其重要的指导工作，必须精心设计，而普通高考的模式决不能照搬。因此，笔者建议职业教育高考可以借鉴台湾的做法。台湾职业学校学生高考的内容也是“文化素养+职业技能”。一方面，文化素养也测试语言数等科目，但内容相对简单，权重不大；另一方面，除了考试之外，职业技能还依赖于学生提供的各种职业证书（即职业技能证书）。台湾的职业执照分为三个等级：A、B和C。这些执照可以根据不同的等级换算成分数，并计入总分。此外，如果学生在技能竞赛中获奖，也可以将其转换为分数。这样，职业教育高考的“接力棒”就可以引导职业学校的学生学习更多的职业技能。

“教育不应分为三、六、九个年级”

解放周末：近年来，有人一再提议将“一般职业转移”推迟到高中毕业后。你怎么认为？

施：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在初中毕业后就开始实施普通职业分流。例如，德国甚至在初中就已经开始为这种转移做准备。事实上，确实有一些孩子不适合继续上普通高中。他们的学习基础差，学习能力弱。这类儿童约占15%，目前的普通高中根本不适合他们。

许多家长可能没有想到，如果这些孩子被允许在普通高中接受教育，他们将很难继续学习，因为他们在外语和数学方面的表现跟不上，并且会因为他们被视为贫困学生而受到歧视。据我所知，在职业学校的学生中，即使一些优秀的学生勉强进入本科院校，他们也很难通过高等数学、大学物理和大学英语四级三门课程，也就是说，他们很难顺利毕业。尽管如此，一些家长受“只读高”的传统观念影响，盲目让孩子继续读高中和本科，使孩子越来越厌倦学习，越来越自卑。

教育有很多原则，但最重要的是因材施教。没有因材施教是不可能有效率的；没有效率，我们怎么谈公平？只有每个孩子都找到合适的教育方式，他才能得到充分的发展。

解放周末：但在许多家长眼中，职业学校是贫困学生聚集的地方。这个标签令人不安。

石：与普通高中相比，职业学校没有太大区别。虽然职业学校的学生有一些共同的特点，例如缺乏自信和不良的学习习惯，但许多家长担心把孩子送到职业学校学习。如果他们不学习知识，他们就会学得很差。但事实上，职业学校对学生行为规范的管理要比普通高中严格得多。

我接触过许多职业学校的学生，他们的心理经历了一个变化的过程。他们初到职业学校时，由于过去在义务教育阶段学习成绩不好，长期受到老师的批评、同学的歧视和家长的打骂。他们都很沮丧，有些人甚至放弃了自己。事实上，他们非常渴望得到老师、家长和同学的认可。职业学校的教师对此特别关注。这些孩子怎样才能重新获得信心？上海的职业学校在德育、社区活动等方面都做了很大的努力，目的是让每个孩子都找到自己擅长的东西，从而重拾信心。同时，让他们了解自己的技能，然后走向社会。这些学生中有许多后来成为企业的技术精英和管理骨干。

解放周末：要缓解家长的教育焦虑，关键是要转变观念。

石：是的，北京师范大学高年级教授顾明远先生说，学生不应该分为三、六、九个年级。在我看来，教育不应该分为三、六、九个年级。现在，当很多人想到职业教育时，他们认为职业学校充满了学习成绩和行为习惯较差的学生，然后认为职业教育也是低端教育。事实上，情况根本不是这样。职业学校的这些孩子不应该被贴上贫困学生的标签，每个学生都不应该被抛弃。教育者需要思考：什么样的教育适合他们，才能使他们的生活更加精彩？这实际上是每个家长都应该考虑的。

“广泛开展职业教育指导”

解放周末：除了改变观念外，你认为可以采取什么措施来缓解父母的焦虑？

石：我建议在中小编广泛开展职业教育和引导。

这在西方发达国家很常见。20世纪90年代，当我在英国学习时，我发现英国每所学校都有一个职业中心，有专门的职业指导老师来教学生课程和教孩子职业规划。职业中心有一个评估软件，每个孩子都可以测试，该软件会提示一些适合你的职业。孩子和父母也可以一起咨询未来的职业规划。老师们会给予个别指导，就像心理咨询一样。

在英国、美国、德国等发达国家，职业教育和指导是作为一种教育制度来实施的。它包括三个步骤：第一步是根据孩子的兴趣和爱好确定孩子未来可能的职业趋势。第二，社会上有一些职业体验中心。学校将定期组织孩子们体验他们最喜欢的职业，看看孩子们是否真的喜欢他们。第三步是职业指导。学校还将根据学生不同的职业方向开设相关的选修课和课外活动。

解放周末：职业教育和指导有什么好处？

施：通过职业教育和引导，家长可以对孩子有更深的了解。首先，你的孩子是什么样的“材料”。第二，他适合什么样的人才（职业）。第三，他需要接受什么样的教育（他应该选择什么样的学校和课程，应该参加什么样的活动）。第四，学校、家庭和社会应该提供什么样的支持。这样，家长就不会那么着急了。此外，一旦学生有了目标，他们的学习热情就会大大提高。

在德国、芬兰、瑞士、奥地利和其他国家，在我们的高中阶段，60%或70%的学生被分流到职业学校。事实上，这些国家的高等教育早已普及，每个人都可以上大学，那么为什么这么多人愿意上职业学校而不是大学呢？因为这是他们根据自己的个性和兴趣做出的选择。

解放周末：国外职业教育有哪些好的经验？

施：英国建立了“国家资格框架”，强调学历与职业资格的“对等”，这样就不会出现学术霸权的问题。如果你愿意进入大学，走学历教育的道路；如果你想早点找到工作，去接受职业教育并取得职业资格证书，这不会影响你今后继续接受高等教育。走哪条路完全由你决定。

美国的情况不同。社区学院是为学生未来在美国的职业生涯做准备的教育机构。社区学院相当于我国的专科学校，学制为两年。就读社区学院也有两种选择。一个是读完后找工作，另一个是从社区学院毕业后直接进入大学三年级。这些都取决于学生的选择。我在美国遇到了一些学生。他们的学习成绩非常优秀。每个人都认为他们应该选择一所好大学，但他们选择了一所社区学院。这些学生通常非常有意识地参与学习，因为这是他们选择的方式。

“我们需要重新思考职业教育”

解放周末：在你看来，中国职业教育发展中最大的问题是什么？

石：制约我国职业教育发展的最大问题不是职业教育本身，而是社会工资制度。

过去，上海工人的社会地位相对较高。一个重要原因是工人的工资相对较高。当时实行八级工资制，最高八级技术人员的工资相当于大学二级教授的工资，所以很多人上了技术学校。为什么日本人愿意当工人？因为日本工人的工资与技术人员和工程师的工资相近。因此，日本工人的目标是成为最好的工人，而不是梦想成为一名技术人员。中国目前的情况是工人的工资普遍较低。这也是职业教育缺乏吸引力的根本原因。

幸运的是，最近有一个好消息：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透露，中国目前正在探索建立“新八级工人”制度，在学徒、初级工人、中级工人、高级工人、技师、高级技师和特别技师的基础上增加首席技师。我期待着“八年级工人”的归来。

解放周末：教育部等三部门在《制造业人才发展规划指南》中预测，到2025年，中国制造业人才缺口将达到3000万人。这将给职业教育带来什么机会？

施：一个国家的人才可以分为学术型人才和应用型人才。应用型人才可细分为工程人才、技术人才和技能型人才，即工程师、技术人员和技能工人。一般来说，应用型人才应占一个国家的70%以上，而我国目前的人才结构是不平衡的。预计到2025年，中国制造业将出现3000万人的人才缺口，不仅包括熟练工人，还包括技术人员和高级技术人员。因此，要培养更多的应用型人才，就必须大力发展职业教育。

在接受更多最好的职业教育和培训后，职业学校的学生可以获得更高的职业技能水平证书，能够胜任未来更复杂的工作，获得更高的工资收入，从而进入中等收入群体，享受更高的生活质量。这就是我所理解的技能型社会。在可预见的未来，工人的工资将得到提高，对职业教育的偏见将被打破。

解放周末：关于职业教育的未来，你还想对家长和学生说些什么？

施：我们需要重新认识职业教育。职业教育不是一生。你可以选择继续学习，上大学，本科，甚至成为一名拥有专业学位的研究生。整个人才培养体系是开放的、互联的。你也可以选择就业，通过开放大学、在线学院和其他渠道继续学习，最终实现你的目标。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方式成为人才和发展的渠道。

我想讲一个发生在我身边的真实故事。我的同事，华东师范大学的一位老教授，他的孙子学习成绩一般，但他在高中没有问题。在高中入学考试期间，这个孩子申请了工艺美术职业学院。他完成了3+2专科中等和高等职业教育，主修玉雕，这是他最喜欢的专业。在三年的中等职业学校学习期间，由于学业优秀，他获得了国家奖学金，并在大一时获得了全国玉雕行业技能大赛二等奖。大专毕业后，他仍想从大专升入大学，继续深造。

谁说职业教育不是黄金大道？这个孩子的光明未来是可以预见的。

我周围有很多这样的故事。职业学校不是无助的选择，不是失败者的选择，而是学生的积极选择。

在这里，我想对中国父母说：不要盲目地强迫你的孩子以爱的名义做这做那，不管你的孩子真正感兴趣的是什么。不要盲目地将你的孩子与别人的孩子进行比较，为你的孩子设定不切实际的目标。条条大路通罗马，改变观念，放下焦虑，让孩子勇敢地走适合自己的路。